梁冶没有和他打招呼,径直在桌边坐了下来。这顿年夜饭很寂寞,也很热闹。寂寞的是只有三个人,热闹的是二叔梁成浩那张嘴叭叭叭说个不停。像之前对任粟炫耀的那样,他完全把大哥家当成自己家,把大哥的位置当成自己的位置,要不是后来梁冶把他赶了下来,他能在主位上发表新年祝词。
这个家没人发表新年祝词,也没人想听梁成浩乏味虚伪的演讲,整顿饭他只做了一件有用的事情,就是让任粟不用单独面对梁冶。
以前别人在的时候梁冶总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现在他什么都不做了,任粟反而压力更大,怀疑这人策划着更大阴谋。因为这份担心,他频繁改变坐姿,烦躁不安的把双腿夹紧又松开。
又一次并拢双腿时一只手掌插入他双腿中间,梁冶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冰刀,冷飕飕的含着警告。
任粟顿时不敢动了,那只手硬梆梆的让他难受又安心,占据了全部注意力,连对面梁成浩聒噪的话语都变得可以忽略。他闻到梁冶身上一股淡淡的硝烟味,觉得这气息来的特别,不知不觉凑近了去闻。
梁冶不动声色的躲了一下,接着梁成浩问:“梁冶,我看你跟裴家大小姐相处的挺好,怎么不带回来给家人看看?”
这话很多余,就算带回来也得有人看才行。果然梁冶冷淡的暼了对面一眼,没有回答。
梁成浩不以为意,说:“你要是不想带回来,去人家家做客也行,总是要在一起的,多熟悉熟悉有好处。大嫂,你觉得呢?”
他把话头扔给任粟,任粟傻傻的回问:“裴小姐?”
“就是裴家大小姐的裴云梦。”梁成浩觉得这人是无知至极了,话题也冷到无可救药,说什么都挽回不了,他对这顿晚宴失望透顶,渐渐显露出烦躁的面目。
任粟听到裴云梦三个字,又被梁冶躲开,他的反应有点迟钝,脑子像是又不够用了,差点脱口而出你在胡说什么。可是瞟一眼梁冶,发现这小子镇定自若,全然没有打算反驳什么,他头脑冷静了,心也冷下来,慢慢的说:“裴小姐和梁冶很配。”
腿中间那只手猛然一紧,捏住他细腻的腿肉,恶意的细细揉搓。娇嫩的软肉经不起欺负,捏一下都有青紫印记,疼痛感十分明显,任粟却自虐似的一声不吭,连个阻拦的动作都没有。
他微微翘着嘴角,“裴云梦早就来过家里,住了两三天,跟梁冶两个人的感情应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要说担心的话,就怕梁冶整天忙着学校和公司里的事情,没时间陪人家。对了,你已经很多天没去学校了,下学期不准备开学吗?”
听起来是很好的关心,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其中驱赶的意思。梁冶果然脸色难看,半天应了一声:“不劳你费心。”
任粟像是无酒自醉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费心那是完全没必要的,对你有什么好费心。”
他拈起酒杯往嘴边送去,冰凉酒液入喉一串火辣痛感,激得眼眶也红润了。梁冶上前要夺他的酒杯,他拿着不放,对方竟然扯着胳膊直接把他带到了怀中,杯盘碰落摔碎了一片。
两人在桌边站着,对面就是瞪大眼睛看好戏的二叔梁成浩,梁冶压低嗓门问:“你闹什么?”
“我闹了吗?我这是高兴呢!”任粟看着他的眼睛,“我要恭喜你找到了门当户对的好对象,以后还会有个好妻子,不管哪里都配得上你,你要对得起人家,也要做个好人。”
他脸蛋红润嘴角弯弯,简直有点兴奋过度了,嘟囔着:“要做好人,别再干那些混账事了,不然妻子不会原谅你的,所有人都不会原谅你的。”
又抓着梁冶的手要和他碰杯,忽然发现梁冶手背上划了一道长血口子,衣袖都染红了。他眯着眼睛盯了半天,突然把手按上去,抬起头问:“痛吗?”
怎么可能不痛,梁冶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想干嘛。
任粟失了魂似的,越来越用力,把那血流按得直冒,欢快的往下滴落。看到梁冶皱眉忍痛,他忽然笑了一下,喃喃的说:“原来你也会疼。”
声音太轻,梁冶听明白的时候,任粟已经转身后退,彻底脱离了他的怀抱。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杯口朝向对面,“没什么好说的,就祝你们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梁成浩自始至终没能插上话,人都走了,他问自己的侄子,“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我怎么看不懂?哎我说你们不是在讽刺我吧?”
梁冶没有回答,单是拖长声调说了一个字:“滚。”
不欢而散的年夜饭过后,梁成浩不敢再待下去,生怕脾气阴郁暴躁的侄子会对自己下黑手,当晚就开车离开。梁冶让韩玉在后面跟着下山,自己又带几名手下去做别的事情,别墅里像是一下子清空,从原来的空旷变得更加空旷。
任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他确实在收拾东西,有时候脑子空空的,手上就不自觉动了起来。他在这个家生活这么多年其实什么也没有,既没有亲人关系,也没有个人资产,像一阵毫无痕迹的穿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