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越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曾经熟悉无比的景物出现在眼前,任粟一路维持惊讶的表情。他没有想到保存的这么好,像是几年来这楼里再也没有住过人,一切都被时光完整的冻结在了一起。
外面的活动室既是孩子们游戏的地方也是上课教室,墙边堆着几排小板凳,中间一张大桌子,上面还有书本、粉笔、戒尺。薄薄一层灰尘覆盖在桌面,任粟用手抹了一下,盯着指腹上的印子发呆。
梁冶出现在他旁边,“这里是你长大的地方,我不想让你成长的痕迹消失,所以让他们把旧楼恢复原状保存下来。以后你只要想看到,随时都可以来这里。”
仿佛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杰作,他看着任粟微笑。
任粟确实感到了一丝好笑,“可今天并不是孤儿院建立纪念日,你把这么多大人物堂而皇之的聚集到一起,不觉得在演一出闹剧吗?”
梁冶觉得他话里的嘲讽陌生而露骨,移开了视线,“纪念日是两个月前,本来应该在那天带你来的,不过那时候我们在吵架。”
吵架的原因不用说,吵架的情形也不用形容,这些是他们早已习惯了的。细论起来,今天也应该还在吵架范围内,本应尽量不见,却被梁冶带到了这个地方来。任粟内心叹气,感到无可奈何的疲惫。他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兴趣,想要尽快离开,却被梁冶牵着往里面走去。
再往前走是一间储藏室,里面陈列着社会人士捐赠给孤儿院的东西。有几幅题字、几幅油画,一个小小的雕塑,一盘子的彩绘石头,还有剪纸、泥塑、中国结这些民间艺术品。
那时候任粟最孤僻、看起来最听话而最不听话,总是偷偷跑到储藏室瞧这些东西,觉得它们是孤儿院里难得有趣的存在。他像一只在柜子里翻来翻去的小老鼠,有一种偷偷摸摸的快乐,因为从不制造破坏,也不会被人发现。
此时发现童年的玩具还在,任粟多少喜出望外,上前跟这些无声的老朋友打招呼。
梁冶在后面四处打量,忽然把任粟带到一面墙前,让他看那上面十分逼真的油画人像。
他一条胳膊搭在任粟肩膀上,说:“那天在学校门前我看见你从车里出来,虽然没有下车,一只脚露在了外面,我想那一刻你其实是计划逃走的吧。回去后我一直在后怕,如果当时没有提前出考场,也许你就真的走了,至今找不到下落。”
他抬起任粟的下巴,“看到那幅画里的人吗?他那么好看只能呆在上面一动不动,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做成肉干,挂在卧室墙上,让你变得跟他一样,而且只能对着我。”
任粟被迫仰头,听着森冷的语气,吓得直抖。他狠狠吞了一口唾沫,故作镇定的说:“天天对着尸体不害怕吗?”
梁冶摸他的小脑袋,却是开怀的笑了,“傻瓜,我怎么会那么对你,我疼你还来不及。”
他亲吻任粟的脸颊,语气很温情很美好,像是真的在开玩笑。可任粟只感到毛骨悚然,一点也笑不出来。
两人沉默,沉默的有些突兀了,显得外面风声尤其阴森凄凉,呜呜咽咽的,犹如鬼哭狼嚎。天黑的这么早,他们的面孔半陷在了阴影中,像是都在深思熟虑什么。
梁冶毫无预兆的继续说:“从那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你做了许多过分的事,让你宁愿离开也不愿意留下来。”
他低下头,一绺乌黑发丝落在了光洁的额头,瞧着有些斯文败类的模样。任粟心里打鼓,接着果然听到了可怕的内容:
“你别离开我,粟粟,从此以后做我的人。”后面还有半句:让我弥补这些过错。
可他没来得及说,任粟奇怪的看着他,眼神像在看一个白痴、怪胎、外星人,冷漠的小脸几乎要结霜了。
梁冶不得不尴尬的停下,“有什么问题吗?”
任粟直接反问:“做你的人,在你欺骗、戏弄、威胁、强奸我之后?”
他冷笑,“梁冶,我看你不只是把我当成不要钱的婊子,还把我当成了没头脑的傻子。”
梁冶猝不及防挨了一击,几乎被那两个字灼伤了,他没想到任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定义两人关系,如果以往他可以伶牙俐齿给予反击,那么现在他连争执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是对他彻头彻尾的厌恶,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梁冶看着任粟放下东西,以一种完全陌生的姿态,推开了屋内所有的门窗。
狂风呼啸着卷进屋里,将玻璃窗毫不留情拍在墙上,震碎的玻璃片撒了一地,木门哐哐发出冲撞声,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姗姗到来,急促的雨点洒进了半个房间。
站在一地狼藉中的任粟犹如一棵飘摇的水草,瞬间被打湿了身体。
他的目光集中在房间中央木桌上。
这张桌子,他曾经被无数次放上去罚站,像条流浪狗一样被人围观,被人把铅笔灰塞进嘴里,被人掐着脖子塞进橱柜。曾经的自己仿佛化成了无数个小小的身影,冤魂一般重复上演那些遭到凌辱的时刻。他们充满这房间的每个角落,记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