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子毫不意外地又见到了这只小鸟,黑身绿眼,头顶有着短短两撮羽翎。
它绿色的豆眼眨巴眨巴,鸟头往前一探,喙里衔着的花朵就如行礼中被拉起的裙摆一样,抖出迷人的弧度,而花瓣边缘的纹丝不动的露珠正是绸缎上锦上添花的宝石。
圣子接过花朵,在他的手触碰到花枝的一瞬,那颗露水终于有了意识,无声地掉落在窗台上。
时间魔法。
自从圣子回到王城,每天都会收到由信使小鸟送来的花朵,有时是常见的普通品种,有时却是凤毛麟角的名贵上品。
比如今天他收到的不夜蔷薇,是只在赤月与蓝月交叠的夜晚,才会绽放的珍品。而昨天,恰巧是十年一度的两月重合之夜。
魔法解除后,蔷薇饱满的花瓣逐渐变得枯瘪,很快,整朵蔷薇便凋零殆尽,只剩下依旧鲜妍的茎叶。
圣子将花瓶中花朵取出,将枯萎的蔷薇插了进去。又打开书桌下上锁的抽屉,放进了刚取出来的花。
他罕见地发了一会儿呆。
难得今天的行程没有排得严严实实,他不必和各位王族或是神官长谈,也不必在各位信徒的面前传颂太阳神的伟大。在边境的那段时间,罗杰将军和当地圣殿和他讨论的,多是如何应对魔族的侵袭。而那里的居民,唯一做的祷告就是饭前的感恩礼,在完成了工作的闲余时间,他们往往会去军队里帮忙处理后勤琐事。回到王城,人人虔诚至极的氛围反而让圣子有些不适应,哪怕他人生的前十几年都是如此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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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有些不敬地觉得,王城对神的崇拜太狂热了。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帝国是神权的国家,太阳神的光辉照耀在大地的每一寸角落,而王城作为帝国的中心,臣民对于太阳神的顶礼膜拜只会更甚——对王族而言,神的承认是其王权的保障,若有人妄图推翻政权,那他就需要准备好迎接太阳神的怒火;对民众而言,神是高悬在头顶的制约之剑,又是让他们从罪恶中解脱的救赎之手。
而“圣子”,是世界上最接近至高无上的太阳神的人类。
太阳神的臣民没有与神交谈的殊荣,只能凭借圣子的言行来推断太阳神的旨意。于是,圣子的喜怒哀乐都会被打上宗教意义的标签,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以免亵渎了神灵。他可以在看见丰收季上金灿灿的麦子后微笑,可以在瘟疫期间因为病人的伤痛而垂泪,可以为了世间的不公而愤怒,但不能因为觉得猫很可爱就把头埋进猫肚子里,不能因为自己的伤心事就哭泣,就连愤怒,也必须以平和的方式来表达——
哪怕对方开膛破肚了他的猫。
年幼的圣子刚进入圣殿生活的时候,曾捡到了一只猫。猫长得很丑,其他的猫都是玻璃球似的大眼睛,它的眼睛却只有瓜子那么小。但圣子还是很高兴,因为王子经常给他炫耀王宫里的猫,说猫的皮毛有多么柔软,听话的猫有多么可爱。
但负责他生活起居的神官拒绝了他的要求,说:“养猫是件很奢侈的事情,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在水深火热中,你却每天要给猫吃一顿饭,难道人命还不如猫命吗?”
圣子问:“既然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吃不上饭,为什么圣殿还会有下午茶呢?”
神官说:“这是太阳神的恩赐。那些人因为没有信仰,所以连肚子都无法填饱。”
圣子不说话了,他陪王子去视察过王城外田野里的工作,长出粮食的是麦田,培育麦田的是人类,填饱肚子和神有什么关系呢?若是说日升月落,雨雪风霜,那是自然现象——虽然按照教典里的说法,万能的太阳神想要让雨散天晴、昼夜颠倒,就和眨眼一样轻松。可无论是边境被魔族入侵,还是王城遭遇雨灾,太阳神都从不眨眼。可能是神的时光太漫长,他们的苦痛于其短暂得不过一瞬。
总之,圣子是不能养猫的。而除了他谁也不知道,太阳神的信徒又多了一位猫科动物。
圣子每天给野猫投喂一顿饭,雨天让它睡在阁楼旁干燥的仓库里。野猫知道其他人员不欢迎自己,也只在这两个时刻出现。
圣子以为自己的举动天衣无缝。
直到看见野猫惨不忍睹的尸体,始作俑者——公爵少爷查理斯和他的仆从还在旁欢快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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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开随从神官的劝阻,圣子冲上前去,想要把猫抱起来,可他一动作,猫的内脏和鲜血就涌了出来,浸湿了它雪白的皮毛。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崩溃地问查理斯。
“哦,我只是想看看,能让圣子喜欢的野猫,和普通的猫有什么不同——它的肚皮里是有金子吗?还是说有神的传书?”兴奋地看着圣子不可置信的表情,查理斯舔了舔嘴唇,以遗憾的语气说:“但是它什么都没有嘛。”
它什么都没有。
圣子憋住夺眶而出的泪水,解开外套,盖住了猫的尸体。鲜血很快把纯白的外套染得鲜红。
查理斯惊讶道:“喂喂,不至于吧,一只猫而已,搞得和人死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