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初阳薄晖如一把短匕刺开了被睡梦粘合在一起的眼皮,视线暧叇而又恍惚。
一夜的雷雨仿佛将所有云絮挥霍殆尽,空荡荡的万里无云,碧澄如洗一览无余,只在尽头错落着廛舍的几点灰白,整片天空干净而又平整,通透如它第一次降临这人世的模样。
袁小棠出门时怔怔望了许久,而后才匆匆向前赶去。
似乎什么都可以从头再来。只要下场雨,抹去了发生过的一切,就能够崭新如初从头开始。
而人却不一样。
没有那么多的重新来过,唯一能选择的只有自欺欺人。
离开季府时他回头看了眼那高高在上气势恢宏一如谁傲然神色的牌匾,十几日的兜兜转转在心头划过,最后归为一段岑寂暗凉。
他转过身来,眼神坚毅大步往前去,没再回头。
既是错的,该断则断,袁小棠想他作为一个合格的锦衣卫,还不至于像个女儿家般哭哭啼啼放不下。
那时的少年轻易想着,浑然不知太阴既与他者彻底结合过,又岂会只如一瞬萍踪,说忘怀就忘怀,说放下就放下。
这世间,最是情之一字无解,既可重比泰山,也可轻于鸿毛。明明不识风月懵懂冷然,却偏偏要将所有孽缘作酒饮下,直到害了相思才知早已情根深种满心痴妄。
这是劫,是心字作穿的千千万万结,可彼时的袁小棠没走过那么多山重水复,也没见过那么多柳暗花明,他没看透变化莫测的纠葛开端,也没能料到之后的波涛滚滚汹涌来潮。
他就那样被命运淹没。仿佛深海下开着株落花成漪的海棠树。
“大人,那小子走了,需要小的抓回来吗?”
皇宫朝堂外,刚参朝完的季鹰甫一踏出玉槛,就听到心腹如此来报。
他负手眺望着那碧瓦朱甍琼楼金阙,声音冷淡没有起伏,“鬼街的人手部署得差不多了,到时自会再见,不急一时。”
左右袁小棠始终在他彀中,怎么翻也翻不出手掌心,季鹰不介意让那小子多享受享受所谓虚假的自由。
而此时,镇抚司的地牢内。
“小亭子,我有我爹的下落了!!”
“小棠?!你这几日都去哪了,可把我们都急坏了!”
袁小棠一出了季鹰府邸,就奔向了方雨亭的所在处,急于和自己这个既是朋友亦是亲人的自幼青梅分享消息。
方雨亭正在牢底巡逻,见得失踪了十日的袁小棠出现,喜泪交加心绪澎湃下一个张臂,差点把少年紧抱得一口气喘不上晕过去。
“呃咳咳咳!小亭子,你这是谋杀啊!”
袁小棠扶墙弯腰不住咳着,方雨亭倒是由哭转笑扑哧了一声,自那日袁小棠随季鹰走了后就再无消息,如今相见还是这般活力张扬,她总算是放了颗心下来。
“你说有指挥使大人的消息了,是什么?”
说到正事,袁小棠倒是直起腰板正了脸色,眉眼肃然,“我打听到我爹在鬼街出现过,打算这几日去鬼街找找。哎小亭子,你知不知道鬼街在哪?”
方雨亭自小被袁笑之养得一身正气如出一辙,甚少出入八卦场所打听小道消息,这会儿凝了面色半晌摇头,“鬼街倒是不曾听说过。”
袁小棠面色一暗,正待去别处打听时,却不料地牢某处传来了一声牵动枷锁的急切叫喊,“哎,我知道鬼街在哪!鬼街我可熟了,那就是我老家啊!”
“小亭子,这家伙是谁?”
袁小棠向方雨亭使了个眼色,没想方雨亭叹了口气,神情居然有些为难,“这是徐灿那日从青楼抓来的,说这家伙声称自己是巡城校尉却没腰牌,绝对有鬼,可这都十几天了也没问出个什么消息来,徐灿也不肯放,就这么干囚着”
袁小棠眉头一蹙,巡城校尉听来倒是有些耳熟。他快步走近,到了那牢房前见着只穿亵裤上身赤裸被囚于半空的石尧山时,面色变了变,“是你?”
石尧山也没想还能见着这锦衣卫小哥,顿时大喜过望脸上差点绽开花褶子来,急喊着,“小兄弟!咱俩见过你记不记得!那一夜你和”
他这话还没说完,袁小棠却是迅速靠近一手捂住了他的嘴,把接下去的话都堵在了口中,两眉扬起眼神惊惶,“喂,你胡说什么呢,我不认识你。”
他和花狐狸那晚的事,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一世英名毁了是小,若被借题发挥定为逆贼,那便再也寻不了爹了。
袁小棠盯着石尧山,努力眨了眨眼想靠眼神传达讯息,却在缓缓松手时被石尧山那大嗓子扬声一问,“小兄弟,你眼皮抽啦?”
袁小棠:“”
谁能来告诉他擅自打死犯人会有什么处罚??!
袁小棠深吸了口气,压下暴躁情绪在石尧山耳畔压低了声音,“别说你见过我!”
石尧山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瞧着袁小棠诶嘿嘿的一笑,笑容有些猥琐。
“那些事嘛我明白的。不过作为封口费,小兄弟你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