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夏大帅从风陆大胜归来,带回一个风陆女子,就很少回府过夜,一直宿在专门为她置的别院。对此最为不满的,是夏大帅娶的第三房女人。
从前住在业国上都,夏北野南征北战,连年累月不着家,她忍了。总算熬到平定东南诸国,夏北野回朝后加官进爵,挂帅平定天下,举家搬到丛河南岸的冲城,左右离他预备向西进军的北军本部不甚远,哪承望大帅虽时常回到冲城,可到府中不过处理一些家事,打个转身,便一心扑到别院去了。
夏北野的正室夫人八年前因过度忧虑出生入死的夫君,心力交瘁而早逝。二姨太身体一向不好,小四和小五还年轻,家事便落到三姨太肩上。她出身平平,年轻时容貌姣美,身段婀娜,为人也机灵,曾几何时,很得过夏北野的一段宠爱。
到现在,人也过了三十岁,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操劳,为夏北野分忧,巴望着大帅有朝一日念着她的功劳,和她尚未尽失的姿色,扶正做了续弦夫人。可是她苦巴巴熬了八年了,大帅仍不曾明确露过这个意思,更有甚者,还在风陆那个遍地狐狸精的地方带了个野女人回来,一来就压倒了她,压倒了她们四个姐妹,甚至压倒了这个家。
夏北野待她照旧周到,关心备至,可是她一个人怎么都想不通。她想知道那个风陆女人到底生的什么狐媚胚子,短短数月就把大帅迷得七荤八素,连家都不要了。
虽然是北方民风豪放之地成长的业国女人,碍于对丈夫的忌惮,她也不敢亲自上门查验,更别说命令她过来了。帅府的管家刘爷说,别院里也有一位谭管家,大帅吩咐过,别院里的开支分账,事事不用向帅府这边掌事的请示。完全有另立门户的意思。
三姨太因爱护抚育先夫人留下的儿子,与这位夏北野十分看重的公子夏镇海情若母子。倒春寒时节,便说服他,趁夏北野人在军中时,前去探望探望别院里的姨娘。
别院位于城角西南,院落紧接汐河,原是城中大户种花种药的园圃。夏镇海第一次去,且事先并未通知,开门的小仆不知该不该放他进来。
虽说大帅吩咐过寻常人不得擅入,不经他许可,本宅中的来人一个都不可放进。但夏镇海毕竟是夏北野器重的长子,客客气气地说天气骤冷,父亲公干在外,他来看望姨娘,小仆不敢硬挡硬拦。夏镇海见他踟蹰不前,把他挥到一边,径自推门而入。
谭管家赶到时,夏镇海已进了二门,东张西望,如回到自家一般闲散自在。这时也不好再赶走他,谭管家一面伴着夏大公子进院,一面派人告知夫人。别院里引了汐河,池塘玲珑,溪流宛转,松柏绿荫浓密,院中多生青苔。夏镇海觉得十分幽静。又见台阶上摆了许多形状不同的花盆,里面种了各式各样他不认得的花草。从前他在北方没有见过许多树呀花的,待举家搬到风陆地界上,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许多南人,热衷于弄些个不顶啥用的花园子。
夏镇海跟着谭管家进了客厅,却不见人,转过隔断进了暖阁,顿时一阵温暖。同时,一股檀香、药香、茶香、墨香混合的幽幽香气,扑面而来。
夏镇海满以为会遇到一个花枝招展、善于逢迎的年轻美女,但是静悄悄的暖阁中,檀香袅袅升起,桌旁坐着一个女子,长发懒散地一挽,穿着家常棉衣,围着雪白狐裘,素颜清冷,一手拈着菩提子念珠,一手正持着一本读到一半的书稿。见他进来,抬头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慢慢地站起来:“公子。”
夏镇海长揖:“见过姨娘。”
她的声音很轻很空灵,身材高挑而婀娜,似乎气虚体弱,站都有些站不稳。随手带书一指:“请坐吧。”
夏镇海打量着她,虽然不甚老,倒也决不年轻了;虽然出奇美丽,但全不在意似的毫无妆容首饰打扮自己;虽然不失礼貌,但亦无欢迎他的辞色。她说着“请坐”,自己也缓缓坐下,谭管家给夏镇海沏了茶上来,又给夫人煨在小炉上的水壶里注满了水。
夫人把眼光若无其事地在夏镇海身上逗留片时,见他不说话,重新回过头读起书来。
夏镇海在帅府中可是众星捧月,除了他老子在家时他不敢高声,平时哪个不奉承他不巴结他,借着老子的名头他去哪里没有汪洋汪海的人百般献殷勤?而这位不过是个风陆寒门女子的姨娘,居然对他淡淡的,眼里有他跟没他一个样。
不过,毕竟是他老子心头上的人,夏镇海憋屈也不敢造次,毕竟他没经父亲许可擅自跑了来,一来为三娘刺探,二来则为讨这位新姨娘的喜欢。若是闹僵,事情没办成,说不定还会惹得父亲大发雷霆,得罪三个人,可就大大不妙。
夏镇海想到这里,便主动尝试打开局面:“近来时气不佳,乍暖还寒,常有人生病,我瞧姨娘气色欠佳,身上可还好?”
夫人放下书,垂着眼帘说:“好。多谢费心。”
夏镇海说:“姨娘在这儿可习惯?听说你是锦城人,锦城温暖,这里偏北还是略冷了些,今冬又格外严寒,屋里一切用度还周至吗?”
夫人淡淡一笑:“管家并没有使我忍饥挨饿,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