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壹·獬豸梦】深藏不露大理寺少卿×善解人意江湖女俠(5)</h1>
往事如風,當年縱馬長歌、江湖落拓,終究是故人去、流年改。江湖上的種種恩怨,于寧衛宣而言,不算是陌生,卻也甚少有所耳聞。
縱然是這一次為了聯繫江湖一方而做了不少功課,卻是不比岑歡這樣真正的江湖中人接觸得更多、更深刻。
岑歡說起這件往事。她聲音輕靈,像是從遠方遊歷而來,講一個故事。
這是江湖上常見的恩怨情仇,摻雜著風花雪月,閃爍著刀光劍影,當一切風流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散,所留下的,只有一聲綿長的感歎,與無盡的遺憾。
「師父真正成為江湖人口中的『白衣盜聖』,是在他不惑之年以後。在那之前,他還是江湖上排名第七的劍客。」
「不過是年少輕狂的意氣之爭,到最後,反而賠上了自己妻子的性命……又招了自己親生兒子的記恨,師父這後半生本想贖罪,可如今,岑安他似乎也打算一條路走到黑了。」
「岑安……是那人的姓名?」
「不錯。」岑歡點了點頭,「『安』這個名,還是師娘臨終前取的。師父也希望他能安安穩穩過一生,可怎知,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呢。」
寧衛宣卻關心另一件事情:「那岑安他為什麼會……」
岑歡從一旁收回目光,向寧衛宣搖了搖頭,一面說道:「這種江湖恩怨,見過的還少嗎?夫妻相殘、兄弟反目、父子成仇,這樣的事,不是每時每刻都在上演嗎?」岑歡轉身,寧衛宣跟著她走在長廊里,「不過,師父的事情本來應該只是他的私事,然而這次,卻牽扯太多事情了。」
「這樣……」
橫行的盜賊終於落網,大理寺卿大發慈悲地放了他們回去休息。寧衛宣自然也不願意再給自己加班,便與岑歡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大理寺。
「岑歡姑娘是要在寒舍住下嗎?在下得知姑娘要來的消息之後,便立刻派人打掃出來了一間廂房,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我自是漂泊慣了,四海為家,又怎會有這種失禮的念頭?是岑歡叨擾了。」
他們便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雖然一路上話不多,倒也並未覺得有多尷尬。就這樣並肩走在街上,道路兩旁有落花飄零,微風晚拂,殘夕暖照,鍍在兩旁的屋簷,鍍上腳下的石磚,那一刻時間的流逝仿佛變得很慢很慢,身旁抱著刀的女子微微低著頭,鬢角的秀髮如花瓣一般輕軟而薄,徐徐地掃過頰邊。
岑歡感覺到臉頰上有微癢的感覺,隨手將鬢髮撥到耳後。
寧衛宣看著她,不知為何,他感覺自己心頭某處似乎也一樣有那種輕癢的觸感。
這條街沒有那麼長,在到達寧衛宣的府邸時,夕陽也並未完全落下。但他卻覺得,這段路走了好久。
甫一邁進大門,寧衛宣習慣性地看了一眼門兩旁的水缸,忽然頓了一下,微蹙了眉。那水缸中的荷花已然凋零得一瓣花瓣也不剩了,只剩下莖與蓮蓬光禿禿地挺著。
可是他前些日子看的時候,那些花還都好好的。雖是將要過了花期,也不至於一下子落得如此慘烈。
他心下念頭一轉,歉意地向岑歡一揖:「岑歡姑娘的住處在那邊,」說著他伸手示意了一下那邊的廂房,「稍候會有侍女送去熱水。在下還有事,便先行離開了。」
岑歡抱著刀站在原地,寧衛宣走出幾步,又不知為何,回頭向她看了一眼。
她也看著寧衛宣。四目相對,彼此眼底都深藏著情緒。只是她的眼神又那麼清澈,清澈到寧衛宣似乎只能從她那裡看到自己,而再看不出其他。
她究竟是一面鏡子,還是過於鋒利的利刃呢?他忽然心下起了這樣一個問題。
只聽她道:「寧少卿,你能全身而退嗎?」
寧衛宣一怔。他不曾想,在這樣的情況下,岑歡居然會問他的安危。他早有感覺,也許岑歡從一開始,就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也對,她是那樣澈透,那樣的善解人意,又是那樣的明淨,怎會不清楚呢。
可是寧衛宣也只能反問道:「岑歡姑娘覺得,我會把自己搭進去嗎?」
「難道,寧少卿真的沒有想過,『以命相搏』?」
寧衛宣一凜,面上卻牽起一絲笑意來:「這點岑歡姑娘不必擔心,寧某籌劃了這麼久,應該還不至於……出師未捷身先死。」
「在塵埃落定之前,寧少卿還是小心為妙。」
「是,寧某明白。多謝岑歡姑娘關心。」
岑歡低著頭笑了一聲,意味不明。等她再抬眸看過來時,寧衛宣從她那原本清透的目光中看出了憐憫、悲傷,還有……諷刺。
他忽然很想問問她為什麼。她讓他看不透,她卻好像能看得透他。這樣一個相對於他而言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危險的人,若非是顧裡與「白衣盜聖」牽線,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找上這樣一個人——找上她的。
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