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杵着礁石,海浪快要打到他的鱼尾,又退了下去。
他没有理由拒绝,他知道这可能是攻这辈子最单纯的一次好意。
受看向攻,又看了看攻的嘴唇,他的眼神头一次那么纯洁,没有隐藏的苦痛和逞强,他凑上去轻轻碰了一下攻那薄薄的刻薄的嘴。
谢了,他说。
失眠产物14
受的退学申请果然被打回来了,班主任硬着头皮来筒子楼,说要家访,被受劝了回去,他答应回学校好好上课,并且会试着努力一点,尽量不拉低平均分,班主任快要喜极而泣,自此也多照顾了受几分,会主动来问他有没有哪里不懂。
但受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开十个小灶也补不起来,只能埋头苦学。
受他爸看受夜场的班也不上了,在家就啃课本,换的工作是个临时保安,工资不够买酒,又发过两次火,但都没动手,不是他突然有了人性,是因为攻二总是拎着酒来陪他聊天,把他哄得很高兴,每次要动手攻二就拦着,他毕竟吃人嘴短,多少克制了。
受不知道攻二哪根筋不对,竟然想出讨好他爸那种烂招,但他现在当保安,不是当打手,顶着肿脸去上班没有威慑力反而会吓着住户,而且受是真的想好好学习,也没空跟他爸扯皮,攻二这招虽烂,倒真的让他过了一阵安生日子。
这天攻二照旧放了学跟着受一起回家,手里拎的是好几百一瓶的酒,受头一次觉得抱愧,进了门打开酒瓶子,就开始分装兑水。
攻二拦他,说你爸又不是傻子,好酒兑水能喝不出来,你别惹他,哄他两年,我们毕了业,一切就都好了。
受说那你下次别买那么贵的酒。
攻二说没事,我有钱,再说一瓶好酒能哄他一个星期,不亏。
受看攻一阵,问他,你们家干嘛的?多有钱?
攻二照旧人畜无害地笑着,垂下眼没说话,受才发觉这问题问得不好,已经给人添那么多麻烦,好像还要探听什么一样。
受岔开话题,转身去给攻二做饭。
攻二是个乖牌,不打架不惹事,受想给他两肋插刀都没机会,只能每次攻二来的时候给攻二做饭,学了不少新菜。
以前他跟他爸一起过,他恨不得往锅里放老鼠药,当然没心思花在吃食上,但攻二经常来家里以后,受想给攻二个像样点的环境待着,这破屋倒有了几分家该有的样子。
受知道自己要从这里逃出去,除了接受攻的那些帮助,他也需要有个人在他身边支撑他,这种需求对攻二不公平,无限接近于利用,但他必须这么做。
受把最后一个菜装盘,摆上桌,攻二拿着筷子,抬起头冲他笑。受就在心里想,我现在这不也还是卖么。
但另一个声音又说,这不是卖,你们会共苦,然后同甘。
这天受他爸不知道又喝醉了倒在哪条臭水沟里没回家,受和攻二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喝了一点好酒,攻二又开始说那些远走高飞的计划,他的联赛,他的职业梦,他希望受大学能去念体育医学,成为队医就能跟他一起去打比赛。
攻二的招风耳红扑扑的,说完又很忐忑,担心受这种性格听不得被安排,但受抿了一口酒,被呛到,一边咳一边说,听上去不错。
攻二想亲他,又觉得不亲也行,一辈子这样都很好。
攻二按照计划,请假去参加联赛了,联赛获胜多半就能进入职业球队,走之前受给他买了罐汽水,说赢了再喝。
受回家,老天还是没有实现受的愿望,他爸没淹死在臭水沟里,正在喝攻二买的酒,而且他今天有些怪,酒还没喝几口,却很兴奋,脸红得像得了热病。
受懒得搭理他,开始跟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死磕,最近他进步了一点,快及格了,再这么读两年,搞不好真能上个大学。
然后他爸就在他背后阴恻恻地说话了。
“你那个同学,怪不得有钱请我好酒,我这两天去打听了一下,原来他爸他妈前几年被人撞死了,遗产全留给他了,还得了一大笔赔偿金,他一个人住江东花园的三室一厅,还有辆车,一直停地库,诶,他又没驾照,你问他借来给我开开?”
受慢慢转过身,盯着他爸的眼睛,那双眼睛浑浊泛黄,不像人的眼睛,像某种死物,不知道怎么跑到人间来了。
“你也没驾照。”
“我会开啊,别管那么多了,去借来。”
“你真是借?你是不是想转手卖了,然后跟人说丢了?再耍个无赖就能躲过去?”
“你找抽是不是?你去不去?”
“不去。”
受他爸站起来就要动手,但这次受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离他远点,再让我知道你去打听他,或者去他家附近晃,我就叫上我兄弟把你腿打断。”
受他爸从没听过受说这种话,震惊得嘴唇直抖。
受把他爸的手甩开,转身继续做题。
但是一道选择题还没看完,他脑后就一阵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