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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今晚我不能为你而生,至少可以因你而死。”

    其时画舫灯楼红,香销金泥帐,一座起伏如山峦的华美画舫正平平地游荡在湖心中,而这么大的画舫却只有一名舟子,孤独地掌舵。

    他自然便是铁盐公。

    他的手拨弄的不是湖水,而是十八地狱血池;他的舟掌的不是方向,而是六十年人生里每一次的生死机变。

    所以他的心稳,手更稳。

    但就在唐多令看着纪寒卿,用尽平生最温柔语气、最真诚假意说出那句情话的同时,湖面有月光吹过。

    不仅唐多令和纪寒卿都被月光吹得迷了一迷眼,晕了一晕神,铁盐公的小拇指也抖了一下,因为他被月光吹过的老心中,也藏过那么一个月下的姑娘。

    他是用大拇指拨桨的,也只用大拇指,旁人看来举重若轻,但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能看得出,他掌心用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功夫,气从小拇指聚,而后运发至掌、至全身。

    所以他的小拇指抖了一抖,旁人并不觉得如何,但他立刻就回过神来,并且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而月光已吹过。

    月光,怎么能够“吹”过?

    唯一的解释是:那不是月光,而是刀光。

    ——好一道乘月而来的刀光!

    铁盐公在瞬间便已意识到有敌,他全身抖如筛糠,将磅礴内力运到了十二分,身上落下一层又一层煞白的盐花,敌人便是挨上一颗,也会被烧穿皮肉!更遑论他一身内力蓄势待发,前后左右,天上水底,没有他防守不到的空隙。

    可是那把月光是无处不在的。它没有“方向”的概念,也没有出招与收招的限制,它只是美,只是杀,只是从来处来,向去处去!

    好刀。

    铁盐。

    刀身如龙,龙吟月中。

    铁盐似弹,弹指夺命。

    铁盐公站定发出毕生最后一声怒吼,这怒吼是发向天地的,也只有天地配聆听,因而连池塘中瞌睡的蛙都不曾惊醒。

    但那把刀的主人还是听到了,并且毫不犹豫地落了刀!,]

    好刀!快刀!不可斩断的刀!

    一刀过,盐花纷纷碎裂。

    刀身仍潋滟着月色,但映在刀上的月已不是有情人之月,而是天下之月,是九州山河同此月——

    一把刀,竟能如此霸道!

    然而这一切过后,仍然是静。

    刀的主人落在了画舫上,取代了铁盐公的位置,换上了他的蓑衣,但没有任何人察觉。

    能惊天动地的,是英雄;能寂天寞地的,才是君主。

    画舫内,唐多令终于放开了纪寒卿的手。

    他笑问游丝女:“感觉到了没有?”

    游丝女立刻警醒,放出自己的丝线在空中搜寻,细细聆听风的声音:“启禀公子,没有异样。”

    唐多令饮尽了最后一杯酒,分明是冷酒,他却觉得烫到难以下咽:“你不觉得我们的船,行得太稳了些吗?”

    游丝女正讪笑:“是您高瞻远瞩,居安思危,属下就没有想到——”

    纪寒卿淡淡地打断了她:“他来了。”

    唐多令仰天长啸,啸声如叹:“赵盟主既然来了,何必屈尊掌舵呢?请入内喝一杯酒,谈一些事。”

    话音刚落,唐多令便掏出了腰间一物,猛然向舟子落脚之处甩去!

    游丝女离得最近,那物过处,她那堪比金线坚固的游丝便寸寸断裂,而且还是不是被削断的,只是如同蒲柳在松柏面前自惭形秽般,低了头弯了腰,自行了断!

    游丝女几乎要失口惊呼,这是唐多令的武器:醉垂鞭!

    十年来他只出过三次鞭,但而今他还没见到来人便已出鞭。

    来人是谁?

    毋庸置疑。

    唐多令的鞭出,自然沾血,一见鞭稍的血他便大喜,但随即他注意到纪寒卿面色不动,再定睛看去鞭子上果然还缠着几缕铁盐公的白发。

    他立刻感到失望。

    但他也不能失望太久,他必须保命。

    因为有一个人,已经以比他收鞭更快的速度踏入了画舫内。

    那是个身量不甚高大的男人,只能算得上矫健。

    他走入舱内,摘下了头上的蓑帽,礼貌地将蓑帽上的水珠向外甩了甩,以免弄湿舱内的地毯。他又拂了拂衣上盐花,如踏雪寻梅归来。

    他是“走”进来的,步履平稳,好像就算让他去踩空气,他也能走得四平八稳如同登基一般。但他的轻功却也是绝世无双。

    游丝女对着唐多令没有动过情,但见到这个男人,她的心剧烈地停了一停,一刹那窒息如死。

    赵明空,赵公子。

    他温和而果断地笑了一笑,还对唐多令行了一个决斗前的礼。

    看到他,你会在恍惚中觉得,日月星辰并不是命数的主宰,恰恰相反,是因为有了他,才有了日月星辰,才有了生命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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