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天盛四十八年,才人秦氏诞下一女,排行第九,是天盛诞下的第一位帝姬。
古书有云,遥遥,远也。入宫不久的秦氏恩宠优渥,诞下帝姬后便晋为婕妤。宁世征为表对秦氏的宠爱,以“遥遥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佳句,为帝姬赐名为“遥”。
宁遥生在春天,正是丛木葱茏,柳绿花红的时节,秦氏生平喜欢种植青松,宁世征亦取“路贯庐江兮左长薄,倚沼畦瀛兮,遥望博。”的意思,希望宁遥能有高山远瞩,遥望山头劲松的意气。
可惜宁遥生不逢时,后宫有皇后和常贵妃位高权重,滟妃宠冠六宫,很快秦氏渐失圣心,不受宁世征宠爱,就连带宁遥也一并被遗忘在红墙深宫里。
一日,宁遥立在窗下摇头晃脑地颂着诗文,心不在焉的,忽地来了兴致便趴在玄关旁听秦氏和王氏在谈天。
秦氏捧着绣了一半的鹣鲽绢子,苦笑道:“陛下怕已经是忘了我了,这些年宫里出生的孩子颇多,个个儿都是皇子,不像我这般不争气,竟只是个女儿。”
王氏宽慰道:“遥儿是陛下唯一的女儿,自然是放在心尖尖上的,就算是皇子又如何呢,我生下齐儿再风光,终究比不上皇后,常贵妃和滟妃的。”
秦氏低声道:“我听教养所的姑姑说,自从大皇子,三皇子和六皇子进了尚书房读书,陛下便望子成龙,日夜查问功课,逼得十分紧,怕是有意在他们三人中挑选储君。你呀,千万不要争强好胜和他们比,什么都是输给他们才好的。否则呢,可不是自己吃亏了。”
“我的齐儿慧根不通透,自然比不过他们的。”王氏摇头道,“但我听说你家遥儿倒是个聪明孩子,才三四岁呢,便会识字了。”
“那又如何?终究不是男儿,不讨陛下喜欢,天家帝姬的命最是不值钱,打发去和亲笼络朝臣的,哪儿比的上皇子,起码能替陛下征战天下,就算是牺牲了,做母妃的也有一份尊贵体面。”秦氏不屑地将绣花搁在桌案上,“若是个皇子,我早是正二品昭仪了,怎还会是个小小婕妤,日日受常贵妃他们的气。”
秦氏一辈子的恩宠也不过如是,唯一的指望全在这个孩子身上,可惜生出来的竟然是个女儿,秦氏怀胎十月,费劲了心思,一切的美好愿望都因宁遥的诞生彻底破灭。
秦氏一句句话,像一枚软软的针,缓缓刺入宁遥的心,或许她还不知道什么是皇家,什么是成败,但秦氏待她的不亲近和疏淡,宁遥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所以她格外勤奋,平日去学堂,她比众皇子都要早,她只想多做一点点,好让母妃高兴。可事与愿违,无论宁遥怎么做,秦氏对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宁遥的面色渐渐灰败下去,手中的诗书从手中滑落。她慢慢地把书中有点泛黄的第一页撕下来。在手心里捏成一团,抡圆手臂扔出高墙,转身朝教养所方向走过去。
遥遥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终究是什么都不得语了。
教养所死气沉沉的氛围里,一袭香色大袖团花纹襦裙的宁遥坐在台阶上,她仰着头,出神地望着四角的天空,畅想着四角红墙外的世界。宁遥正怔怔间,却听一人轻声道:“九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三王兄。”宁遥眼前微微一亮,目光在宁乔身上一转,“这个时候王兄不是应该在尚书房么,怎么来这儿了?”
宁齐含着淡如轻云的笑,“今儿下堂早,所以先回来了,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我....一个人看书看的烦闷,在这儿坐会儿透口气。”宁遥兴致了了,垂头丧气的模样。
宁齐拍一拍宁遥额头,朗然笑道:“小小年纪怎的一副丧气样子?”
宁遥笑意渐渐淡薄下去,“昨儿上学堂被夫子罚了抄书,今儿还是背不下来。”
“到底是根子就笨,自然怎么学都学不会。”领着一对仆从的宁川宁昇从后面走来,宁川居高临下瞥了眼宁遥,“她听不懂,反而白费了你的一番用心。”
听着宁川的嘲笑,宁遥神色更加凝重了。
宁齐拍拍宁遥的肩膀,满面含笑道:“读书哪儿是一朝一夕的事?每日多努力就是了,若有懂的,到书房来找三哥吧。”
宁齐望了眼站在菱花门下的宁弈,朝他招招手,他看着宁遥和声道:“或者找你六哥也可以,你六哥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呢。”
宁遥托着小脸望着眼前两位兄长,只觉得晨光的融暖夹着宁齐腰间的龙涎香囊香味往脸上扑来,所有坏情绪通通沉了下去。旋然,她眉目温静道:“谢过两位王兄了!”
宁弈弯着腰看向宁遥,蕴了脉脉温柔道:“九妹妹,跟我俩一块儿去夷澜宫玩会儿吧?”
“是了,滟娘娘做的点心是宫里最好的。”
宁遥略显心动,但很快就按捺住了,她忖度道:“算了....我怕叨扰滟娘娘了,而且待会儿母妃找不到我,怕会着急。”
“怕什么?我派人跟秦娘娘说一声就是了。”宁乔率先牵起宁遥的手,拉她起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