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败将</h1>
晚间有人来找周迟说话。
周迟喜欢琉璃灯,书桌置一盏,头顶悬一盏,书房两侧还陈有对称的枝形灯架,荧荧烛火次第盛开,错落有致。
李一尘来的时候,周迟正在习字,活脱脱一幅工笔古典仕女图。
他今日穿了一身玉色常服,宽袍大袖,清浅的暖,依旧是冲淡寡欲的样子,长发拿同色的绸带挽了个结,柔顺地垂在脑后。
周迟在蘸墨的间隙抬头瞧他。那一眼动人心魄。
他报以温和的一笑。
周迟请他自便。
他扫视过周迟的书架,抽出一本《留芳闲录》,翻开看了看,似乎是历代女子妆饰和一些奇闻怪谈。
周迟来到他身边,道:“师父今天是为来看书来的?”
“嗯?”
李一尘长得高,从他的角度看,姑娘娇娇软软,两只耳朵也十分可爱。
“您有事可以直说。”
“身体好些了?”
“嗯。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李一尘想起什么,开口说道:“你身边那小少年在书院风评不错。他以后会渐渐长大成人,到底是个男人,你们日日同吃同住,将来传出去,于你的名声无益。我替他在你周氏旁系亲族寻一人做他母亲,让他入你族谱,从此你们正式成为姐弟,可好?”
周迟淡淡地说道:“您此举与都城的乱军何异。”
李一尘听出她的讽刺,一时无话。
周迟瞧他的样子,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在这方面全凭推断。就算有人知道她那位脑子不太灵活的弟弟是她姑姑所生,也不敢将此事公诸世人,只能改写他从前的经历。路数不多,大都常见,比如凭空捏造一个母亲,再比如拿父亲的遗骸滴血验亲之类。
她不同意,李一尘也不好勉强她。
当然,他一旦做出决定,就没人能撼动。
他隐去笑意,道:“你们现在算什么呢?”
周迟疲惫得想闭上眼:“朋友,亲人,随你怎么想。”
“你的弟弟,你的哥哥,不比义弟更亲?”
周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李一尘道:“那我呢?”
“您于我而言,如父如兄。”
李一尘哑然失笑,像看见什么新奇的事物,几乎称得上十分惊喜了。
“那你叫我一声父亲?”
周迟抿唇不语,不想理他无聊的把戏。她又不是没有父亲。
“好孩子。”
他撇开书本,打横抱起周迟,找到梳妆台,将她轻轻放下。
他转过菱花镜,镜中映出周迟漂亮的脸蛋。
她侧身而坐,背挺得笔直。
李一尘从背后抱住她,看向铜镜里的两人,道:“你今天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周迟随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不自觉地被镜中他那双眼睛吸引,他有一对浅褐色眼珠,里面的情绪淡淡的。
两人视线交缠,她道:“哪里不一样。”
李一尘微微一笑,在周迟耳边呵气,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洞,几乎令她误以为身体陷入密林深谷,周围遍布桃花瘴气和吃人的精怪。另一人在此地等她,于是不见天日的深谷变成了桃花源。她想起周江澜,耳根开始发热,渐呈燎原之势。
男人碰了一下周迟的耳垂,指尖在上面轻轻划动。他很温柔,然而微凉的体温让周迟有些不适。
周迟迅速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殿下看见了吗,这是——”他扶住铜镜,一字一句,“春情。”
灯花恰在此时爆了一下,烛火燃得更亮了。
周迟对他这一番举动避而不谈,叹道:“师父,你如果想证明都城那位不是我亲弟弟,就只需证明他不是他那位虚假的母亲所生。一个事实可以埋藏另一个事实。我想,黎民百姓并不关心这个,而大多数关心它的人也没有到敢直言不讳的地步。”
李一尘静静地看着她。当他心情低落的时候,人会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周迟第一次见到他就认定此人无法和其他人并肩而立。到今天,她的想法也不曾改变。
她的话没能得到李一尘的回应。
他执着于周迟的变化:“我想知道,谁让你变成这样。”
周迟摇头:“这不是师父该关心的。您有空不如多研究研究您自己。”
李一尘在自己家中喝了些酒,他现在觉得那后劲似乎上来了。周迟连虚张声势的样子都可爱,这种经历简直前所未有。
该怎么形容呢?
他在男女情事上几乎从未动念,连爱情的概念都是从周迟这个小不点那听来的。
他记得有一天晚上,周迟伤心地来观星台找他,说自己的姑姑去了。父亲荒淫无道,带头祸乱朝纲,没人爱戴这位帝王,她也一样,但她同情她父亲,只有姑姑爱他,无论他变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