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揉脸颊坐起来,Z站在床边。尼尔在那泛着香甜的气息中又嗅到了另一股更甜的气味,像植物正在腐败消解的温室。Z问他睡得怎样。
靠近建造着别墅的山崖脚下时他看见了屋边的轿车,一辆灰色的水星跑车,他父母很爱那辆车,据他们说是为结婚五周年纪念买的。尼尔摇动船桨后退,忽而又放下了,他抬起右手朝着别墅比作枪形,嘴唇无声张合:
温热的水珠滴落在虎口,尼尔不为所动。“你这个小杂
Z满脸倦怠,侧身扶着床沿缓缓坐下,他穿着尼尔塞进旅袋的黑色T恤,花朵腐烂的味道自全身发散。“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连续几日无眠,尼尔走到电话旁拿起话筒胡乱拨弄着按键,指望它发出等待接通的响声。巴利尔·韦斯特伍德的文件夹挣脱锁扣跳出柜子,别针夹住的纸张自行散落,其中既有生前的照片,也有死后的,生前的巴利尔皮肤被太平洋西岸的阳光晒成棕色,眼珠也是棕色,笑容洋溢,死后那皮肤连同虹膜都褪成了灰褐。尼尔扭头望着玻璃倒影中自己的惨白面孔,他想他会变成一座雕像,就像看见美杜莎双眼之后的石灰岩雕像。
尼尔建议道:“也许我可以帮助你,我们试试。”
Z嘟囔着自己很累了,有事可以明天再说。“你知道的,西蒙没有告诉过我。”
“呯。”
他边划船边思考着措辞和理由,比如他的汽车淹缸,又或者冷却液没了,必须得借那位老人的旧卡车一用,他看了眼湖中的倒影,浓密的胡须遮住了下半脸,很是满意。管理员如今一定认不出他来。
吸却渐渐顺畅。
一股香气钻进鼻腔,就像花朵腐烂,他深吸了口气,就像花朵腐烂。
“去年八月二十一号之前你都不知道我是谁?”
日光渐渐下沉,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指甲在月历第四周的星期五又划下一道横线,他盯着划痕想今天可能还不到周五,时间正在减速,厨房壁钟的指针融化下落,水槽的下水口正反向涌出污水,他的手爬离槽沿,向下摸去,被口香糖粘附在水管后的塑料袋向他的手掌敞开,三粒或四粒药片落进手心,他没注意,全部吞入喉咙。
电话始终没有响起。尼尔不清楚距离Z离开过去了两天还是三天,他瞪视着挂在电话上方的月历,指甲划痕在铜版纸面留下微小的反光,他七岁那年克拉斯科全家是在八月初到湖边避暑的,他父母在别墅里给他庆祝生日,九岁那年好像提前了一周,十岁,或者十一岁......他记不清了。今天可能是周二,管理员会前来打扫。
“也许你该收手了。”
他走回卧室挪出缠绕床脚的铁链,叼起根烟点燃,水珠一路滴答。草丛中的碎石划伤了赤裸的脚掌,他只感觉到轻微的刺痛。工具房的门栓依然是随意挂上的,汽油还在,他提起油桶走到湖边倒入水中。烟头将熄时他捏着滤嘴扔进湖水。湖面跳跃着火光,昙花一现。
尼尔深吸了一口气,吸进那股甜得发腥的气息。从Z口中吐出的西蒙的名字令他的血液变质。他知道一想到那个染血的房间自己心中便涌起异样,他也知道自己看到那棕色皮肤的目标时立刻想到了巴利尔·韦斯特伍德——Z精心挑选的受害者。他很清楚自己想过杀死Z,想了很多次——没有受害者能给Z带来这样的爱意,他想到那些长眠地下的死者及死尸体留下的遗产,妒火中烧。火焰点燃他血管中的硝酸甘油。尼尔掀开薄毯下床,低头注视着Z。
他想也许好好睡一觉后他可以耐心撬开地下室的锁、设法接通电话线,他可以先探查穿过森林到别墅的路线,摸清那对夫妇的作息后再做准备。他想着自己如何翻入窗户,避开松懈的地板,他思考着睡着了。
他是天生的魔鬼,一颗毒果。
尼尔说我去抽根烟。Z嗯了一声:“我明天会给你拿安眠药,我好困......”他撑着床沿翻身准备睡觉。尼尔弯下腰迅速抓起铁链,用力一挥打在他膝弯。Z痛叫一声摔倒在床上,尼尔手中的铁链击中他的脚踝,绕过踝骨牢牢捆缚。Z撑住床板想爬起来,他双腿挣扎的同时尼尔感觉到右脚踝一阵紧绷,手肘下沉用力砸在Z背部。
Z问他:“你睡不着了吗?”
Z再次趴倒。尼尔抓住他右腕朝后一拧,那条胳膊无力地瘫了下来,软绵绵沉进床褥。Z发出一声尖叫,叫声中有痛意,他左手在床单胡乱抓挠着,尼尔脱下睡衣,缠住他的左腕向后拽拉,同右手绑在一起。尼尔摆弄他的右臂时Z一阵颤抖,痛吟从紧咬的牙齿和嘴唇间泄出。尼尔抬膝压住他的背,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抬,Z似乎咬到了舌头,呜呜叫着,奋力扭头看尼尔。
Z拨弄了一下汗湿的头发,笑容轻蔑:“西蒙是这样想的,看看他对我做了什么?”
尼尔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个梦,如果有,那一定是个美梦:太阳不断升起下沉,Z始终躺在他身边。睡梦中途有人推了推他,叫他挪出一点位置好让自己躺下。尼尔认定无论联邦探员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法再令他那样冷汗涔涔,紧闭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