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年来潜心苦修,这当胸一刺不知已练了几千几万遍。她明知段皇爷必定卫护周
密,右手白刃刺出,左手早已舞成掌花,守住左右与后心三面,这一夺没将匕首拔出,眼见
情势危急,双足一点,已跃向门口,回头一瞥,只见段皇爷左手抚胸,想是十分痛楚。
她此刻大仇已报,心中却殊无快慰之意,忽然想起:“我与人私通生子,他没一言半语
相责,仍是任由我在宫中居住,不但没将我处死,一切供养只有比前更加丰厚。他实在一直
待我好得很啊。”她向来只记住段皇爷不救自己儿子性命,心中全是怨毒,此刻当胸一刃,
才想到他的诸般好处,长叹一声,转身出门。这一转过身来,不禁尖声惊呼,全身汗毛直
竖,但见一个老僧合十当胸,站在门口。灯光正映在他的脸上,隆准方口,眼露慈光,虽然
作了僧人装束,却明明白白是当年君临南诏的段皇爷。瑛姑如见鬼魅,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
心中一闪:“适才定是杀错了人。”眼光横扫,但见被自己刺了一刀的僧人慢慢站起身来,
解去僧袍,左手在颏下一扯,将一把白胡子尽数拉了下来。瑛姑又是一声惊呼,这老僧竟是
郭靖假装的。这正是黄蓉安排下的计谋。郭靖点了一灯大师的穴道,就是存心要代他受这一
刀。他只怕那天竺僧人武功厉害,是以先出手攻他,岂如此人竟是丝毫不会武艺。当黄蓉在
院子中向瑛姑解明三道算题、以“打狗棒法”阻路、再布油灯竹签之时,四弟子赶速给郭靖
洗去身上泥污,剃光头发。他颏下白须,也是剃了一灯的胡子黏上去的。四大弟子???觉这事
戏弄师父,大大不敬,而且郭靖本身须得干冒大险,各人心中也感不安,可是为了救师父之
命,除此实无别法,若是由四弟子中一人出来假扮,他们武功不及瑛姑,势必被她一刀刺
死。瑛姑挺刀刺来之时,郭靖眼明手快,在僧袍中伸出两指,捏住了刃锋扁平的两侧。哪知
瑛姑这一刺狠辣异常,饶是郭靖指力强劲,终于刃尖还是入肉半寸,好在未伤肋骨,终无大
碍。他若将软猬甲披在身上,原可挡得这一刀,只是瑛姑机伶过人,匕首中甲,定然知觉,
那么祸胎终是不去,此次一击不中,日后又会再来寻仇。
这“金蝉脱壳之计”眼见大功告成,哪知一灯突然在此时出现,不但瑛姑吃惊,余人也
是大出意料之外。原来一灯元气虽然大伤,武功未失,郭靖又怕伤他身子,只点了他最不关
紧要的穴道。一灯在隔房潜运内功,缓缓解开了自身穴道,恰好在这当口到了禅房门口。
瑛姑脸如死灰,自忖这番身陷重围,定然无幸。一灯向郭靖道:“把匕首还她。”郭靖
不敢违拗,将匕首递了过去。瑛姑茫然接过,眼望一灯,心想他不知要用甚么法子来折磨
我,只见他缓缓解开僧袍,又揭开内衣,说道:“大家不许难为她,要好好让她下山。好
啦,你来刺罢,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柔和,瑛姑听来却如雷轰电掣一
般,呆了半晌,手一松,当的一声,匕首落在地下,双手掩面疾奔而出。只听她脚步逐渐远
去,终于杳无声息。
众人相互怔怔的对望,都是默不作声。突然间咕咚、咕咚两声,那书生和农夫一俯一仰
的跌倒在地。原来两人手指中毒,强自撑住,这时见师父无恙,心中一喜,再也支持不住。
那樵子叫道:“快请师叔!”
话犹未了,黄蓉已陪同那天竺僧人走了进来。他是疗毒圣手,取出药来给二人服了,又
将二人手指头割开,放出黑血,脸上神色严重,口中叽哩咕噜的说道:“阿马里,哈失吐,
斯骨尔,其诺丹基。”一灯懂得梵语,知道二人性命不妨,但中毒甚深,须得医治两月,方
能痊愈。此时郭靖已换下僧服,裹好胸前伤口,向一灯磕头谢罪。一灯忙伸手扶起,叹道:
“你舍命救我,真是罪过罪过。”他转头向师弟说了几句梵语,简述郭靖的作为。那天竺僧
人道:“斯里星,昂依纳得。”郭靖一怔,这两句话他是会背的,当下依次背了下去,说
道:“斯热确虚,哈虎文钵英……”当日周伯通教他背诵《九阴真经》,最后一篇全是这些
古怪说话,郭靖不明其意,可是心中囫囵吞枣的记得滚瓜烂熟,这时便顺口接了下去。一灯
与那天竺僧人听他居然会说梵语,都是一惊,又听他所说的却是一篇习练上乘内功的秘诀,
更是诧异。一灯问起原委,郭靖照实说了。一灯惊叹无已,说道:“此中原委,我曾听重阳
真人说过。撰述《九阴真经》的那位高人黄裳不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