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不在了,他却仍会发情。他是如此地渴求你,从身到心的只渴求你一个人,你却不会再回来了。
“吃了!”张瑶英用力点头,“父亲还没吃吗?不可以浪费粮食哦。”
宋启明抬手揉揉女儿柔软的发顶,叫乳母抱她出去,回身在书桌前重新坐下,盯着已经有些凉的饭菜看了一会儿,重新举起筷子。
“阿英很乖的!”张瑶英坐在乳母怀里,小手攥住宋启明的一只手指摇了摇,“父亲父亲,母亲什么时候回来呀,阿英已经有那——么久没有见到母亲啦。”
“父亲还没吃饭呢。父亲不会浪费粮食的,放心吧。”宋启明把她交给乳母,“父亲近来很忙,可能没空陪阿英玩,阿英要乖乖跟着奶娘,不要调皮,好吗?”
他宁愿被毒打、被凌辱、在冰天雪地里苦捱酷寒,也不想失去你。
他嚼了两口咽下去,却感到胃肠一阵翻涌。他慢慢停下笔,坐在原地缓神,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忍不住,冲到屋角摆着的痰盂边翻江倒海地吐起来。宋启明本就没吃什么东西,等熬过那一阵吐得几乎将整个胃都翻过来的恶心感,擦了擦唇边的秽物,盯着那几乎只有胃酸和胆汁的痰盂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吃罢午饭来找他玩耍的张瑶英迈着小短腿抱住他的小腿才回过神来。
你失踪的第十五天,宋启明的发情期却到了。
这是比他幼时在街头流浪偷窃被抓到的时候遭受的毒打还要更痛、比他在破庙里被五个人按着凌辱并折断每一根手指还要更痛、比他在严酷的冬日里因发情而不得不整日藏身河水满身冰寒还要更痛的痛苦。
但是你总是不回来,你一直不回来,只留他一个人在孤独的深夜里无助地渐渐溺下去。
岁时便一力扛起了整个张家。他在堂上僵立了一阵,许久,慢慢吐出一口气来,朝父母点点头,挤出一个哭也似的笑来:“父亲母亲教训得是。那启明这便去安排。”
因工作骤然压下来的缘故,宋启明忙得没空与父母一起吃饭,他却反倒觉得这是个好事。
宋启明恍惚了一下,勉强把注意力拉回来:“阿英想母亲了吗?”
“嗯!母亲回来的话,父亲就不会那么忙了,而且父亲也会经常笑。您笑起来好看!”
在穿过廊下、走过那蔷薇盛放的花园嗅到满室蔷薇香,却突然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战栗与热度的时候,宋启明唯一感受到的只有绝望。
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正堂,信使还跪在地上不敢动,宋启明与他错身而过时突然感觉喉咙里有一些痒意,他咳了几声,那痒意却毫不缓解,他本不想在父母面前露出病容惹他们担心,但那咳嗽的冲动却愈加压抑不住。
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下人将饭食送到书房,他其实全无胃口,但还是一手执着笔写东西,一边拈起一筷子青菜送入口中。
宋启明也睡不着觉。他常常躺在床上,床边属于你的那一半是空的、冷的,他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极致,但他在黑夜中盯着帐顶,一直盯到眼睛酸涩也没有一丝睡意。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你:想起他牵着小时候的你,递给你一串糖葫芦送你回家;想起你将他从破庙里捡回来,执着他的手坐在床边喂他喝药;想起每个夜晚他靠坐在床头借一盏烛火看书,你偏要凑过去偎在他怀里跟他看同一页……他没办法停下来,那些场景就像温柔的利刃,他痛得蜷缩在被子里,也逃不开那种使人几乎叫出声来的凌迟一般的痛苦。
“父亲父亲,您在干什么呀?”张瑶英年纪尚小,不知世间苦,此时快乐地抱住宋启明的小腿,仰着扎了两根冲天小辫的脑袋看她父亲,问得天真无邪,“您身体不舒服吗?”
宋启明又往前走了几步,咳嗽却愈演愈烈,他终于咳得无法再行,也几乎站不住。他捂着嘴弯下腰来剧烈地咳嗽,原以为只是呛住了,直到父母面露惊惶地赶过来,他垂眸才发现有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里流下来,淅淅沥沥落在地上,落在他青色的衣摆上,晕开成梅花似的深深浅浅一片。
宋启明知道此时如果不好好吃饭才是真的要垮下去,而女儿还要他照顾,张家也要他照管,他绝不能垮下去。但那种食不下咽似乎与他的观念无关,而是他的身体接受不了任何食物似的,几乎吃两筷子便会忍不住呕吐,吐完他又逼着自己继续吃,一顿饭要吃半个时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吃进去了多少。
虽然看起来吓人极了,但大夫来看过却说宋启明只是急火攻心,实际并无大碍。母亲本想押着宋启明再在床上休息几天,但如今骤失当家的张家确实有许多事宜急需处理,宋启明实在是躺不下去,母亲也知道让他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只会更加胡思乱想,便还是叹着气由得他去工作。
宋启明弯下身把女儿抱起来,走到桌边拿起茶杯漱了漱口,朝她笑道:“没有。阿英吃饭了吗?”
在高强度的工作和缺乏休息与营养的情况下,宋启明被你养得丰腴的身体很快消瘦下去。父母也看出他的憔悴,不忍心再在他身上放更多的担子,便完全把张瑶英接来自己身边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