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生活中最大的一劫发生在你二十二岁这一年。
有一单生意要你亲自去北方,从春城到宛城光是单程便要行一个月,你和宋启明自结婚以来还没有分开过那么久。宋启明这些年来跟着你学习,已经完全有能力接手整个张家生意了,他虽然很想也完全可以跟你一起去,但你们的女儿张瑶英才三岁,受不得长途奔波,也不好跟父母同时分开太久,总要留一个人在家照顾;父亲年纪大了,更不能因为成全小夫妻的如胶似漆便舟车劳顿,因此你不得不一个人上路。
你和宋启明每天都会通信,你会给他说一些路上的见闻、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他会告诉你女儿今天又做了什么趣事、春城这边情况如何。有时候你忙起来顾不上写很长的内容,便只有三两句话报个平安,但信是一定会有的。
你在宛城办妥了事务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在往春城赶的半路上却在过山路的时候遇到了暴雨。那段崖壁陡峭、道路泥泞湿滑,倾盆大雨猝不及防泼下来,你们被困在山崖中央不好再前进又难以往后退,本来想就地站着等待大雨过去,却不曾想山体被冲刷得松动了,小股泥石流把商队截成两半,你的马车恰被这股泥土构成的水流直接带下了山崖。
往常午后是信使送信回张宅的固定时刻,但这一日宋启明一直等到了酉时也没有等来你的信。张瑶英早已经被哄睡了,他原是在书房里看账目,越看却越是心神不宁,只好起身出来,在回廊上碰到了母亲。
母亲借着廊下挂着的风灯端详他的面色,关切道:“启明,你还好吗?”
宋启明不想母亲为他担心,笑了一下道:“不妨事。母亲还未歇下吗?”
母亲也不是不知道他在为什么烦闷,但她毕竟见过更多的风浪,因此劝慰道:“许是薇薇今日太忙了,也可能信使在路上有所耽搁。你不必过分忧虑。”
宋启明点点头,陪母亲一路回房:“母亲说得是,夜深了,也请您早些安寝。”
他在主院的院子里站了一会儿,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夏夜的暖风拂过开得正盛的蔷薇丛,像是你的味道盘桓在他周围,多少让他的心安定了一些。
第二日宋启明还是没有等来你的信。
在他打翻了一次碗、把女儿的衣服扣错了扣子的顺序、写不到十个字便要错一个之后,母亲叹着气把他推到灯火煌煌的正堂里坐着,塞了一本书给他转移注意力,把照顾瑶英的事情全部接手过来。
第三日午后宋启明和父母一起坐在堂上喝茶,信使跨过门廊的时候三人的眼神都亮了一下,却在看见信使那惶然的神态后面色骤然苍白下去。
“老爷、夫人、少公子……”信使在堂下跪下来,说话有一点吞吐,因为带来的是坏消息,冷汗从他的鬓边淌下来,但他还是咬牙说完了,“车队在戚山遭遇山洪,张少当家的车被冲下了山崖,下人遍寻两日未得,恐是……凶多吉少了!”
堂间一时寂静得针落可闻,随即只听“咔”的一声打破了这种寂静,是宋启明将茶盏搁回桌上发出的响声。父母都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话,却见他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信使,声如霜雪、眸似凛冬,那寒凉神态直教人如坠冰窖:“滚出去。”
父母亲都讶异地转过头去看他,宋启明恍若未觉,盯着堂下跪着的信使的眼神里带着无人见过的那种极致的嫌恶憎恨意味,几乎咬牙切齿:“竟说出此等诅咒少当家之言,我张家岂能容你?滚出去,往后不得再踏入我张宅门槛一步!”
信使把头更深地叩下去,还是母亲先反应了过来,她走到宋启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才发现他愤怒得连手臂都在细微地发抖:“启明。”
宋启明一向孝顺长辈,被母亲唤了,侧头朝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母亲不必忧心。这信使居心叵测,不可相信。我立刻启程去戚山,说不定能在半路上遇到薇薇。”
“不可。”这次说话的却是父亲。他骤闻噩耗,虽然也面色苍白神色痛苦,但到底曾执掌张记商铺大半生,见过大风浪,知道利害轻重,故而还能够稳住,“我会额外加派人手前往戚山寻人,你独自一人前往戚山并不安全,也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若薇薇活着,他们必会找到她将她带回来;若她……你就算亲自前往也是无用。”
宋启明急急反驳道:“父亲……!”
父亲叹了一口气:“薇薇执掌张记多年,早为张记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如今骤然逢此大变,张记必有动荡。我已退居二线多年,身体精力也大不如前,仅凭我一人不足以处理张记诸多事务。你一向机敏,又是薇薇亲手教出来的,此时尚需你出来主持一应事宜。”
母亲也知拦着宋启明不让他去找你是一种残忍,但如今形势由不得人选择,终是闭了闭眼,说道:“启明,瑶英还小,如今家里遭此变故,我和你父亲毕竟不能代替瑶英父母的职责,当你在此地才能安她的心。”
宋启明也非不知利害之人,然而他过去被你裹护在羽翼之下,此时骤然失去依傍,才突然明白过去你是怎样的艰难才能在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