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可我却记得,六年里没有一天敢忘。”
“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姑娘,会给枪上膛吗’。”
他眼眸一刹如死灰。
喻天卓压抑着怒火挥了挥手,“带走!”
岳昭被人拉扯着往外走,忽然脚步一顿,和当初转头看她的动作一样,侧着头,精致的下颔在逆光中显得单薄隐忍。
“答应我一件事。”
她顿了顿,站在他身后沉声道,“你说。”
“别……打掉孩子。”
“老子他妈是不是没打服你?!”
喻天卓上前一步,又要给他一拳,喻澜歌轻轻拉了哥哥一把,沉默地看着岳昭没有说话。
他睫毛垂落,唇边的笑容一如往昔,漫不经心地跟她开口,只声音是颤的。
“月份大了,引产……伤身子。”
“生下来以后……哪怕送去孤儿院呢。”
“伊伊。”
八、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活生生的一个人。
穿着蓝色的狱服,手腕上手铐明晃晃,隔着第二监狱厚重透明的玻璃,被暮色照耀,险些闪了她的双眼。
她扶着肚子站在那里,同身后看管的警察点了点头,缓慢地挪动了身旁的木椅,椅子腿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刺耳,又格外清晰。
他站在对面,看着她挺着肚子费力坐下,岳昭面容有些憔悴,被夕阳余晖照耀着,却依旧好看。
坐下的那一刻,她白皙的手指拿起那部泛黄的对讲电话。
她眼神终于向上扫视到他,淡淡的,看不出丝毫波澜,同那时含笑或含嗔望着他的双眸,都不再相似。
皓腕划出漂亮的弧度,他看着她在对面打出“坐”的手势,手铐打开后,岳昭视线停留在电话上一瞬,也接了起来。
喻澜歌看着他,没有说话。
到底是他先投降。
声音沙哑,带着点好不容易攒出来的笑意,“你瘦了”。
她轻轻抿了抿唇,不出意料地听见他叫她的名字,“伊伊。”
她看着他,面色平静地吐出三个字,“喻澜歌。”
岳昭定定地回望着她,那双眼睛里依旧是带着笑的,眉眼弯了弯,固执地重复,“伊伊。”
她想了想,从最初到如今,她到底对他如何,她自己也不再清楚。
或许走到这一步,他们之间只剩下他唤她名字的时候,心上这一刀一刀来回割的钝痛感罢了。
她开口,“里面不好过吧。”
他无所谓地看着她,毫不在意这些,只是有些叹息似的夸赞,“你这身衣服,很好看。”
目光停留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岳昭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月份大了,是不是很难受?我听人说,现在这个时期,你睡觉会脚抽筋……自己垫着点枕头,晚上别往床边躺,免得一不小心摔下去……”
她握着电话转过头,忽然垂下眼,下颔绷紧,看似是很压抑的模样。
岳昭就不再言语了。
他笑容里有些疲惫,瞧着她逆光处微微模糊的面容,不自觉伸手,抚上她脸部轮廓。
隔着这样厚重的玻璃,她看见他手心掌纹,还是她能默记出来的纹路模样,一笔一划,如刀刻。
“你从前最喜欢拉着我,看我的掌心,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在看什么……现在我懂了。”
喻澜歌轻轻呼出一口气,眼底血丝密布地对上他的眼,是痛,更是恨,“是,我在看,这是怎样的一双手,能做到那么从容地sha人分尸。”
他透过高高的围栏窗,看天边火烧的红云,夕阳摇摇欲坠,他神情有些虔诚,似真的在回想些什么。
“我记得那时候,你怕得很,拿枪的手都在颤……怪不得你后来见我……”
他说不下去了。
喻澜歌终于狠狠闭上了眼睛,声音轻得像是从天边飘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么。”
他突兀地笑出声,好看薄凉的嘴唇翕张,“我很后悔。”
“不是因为别的而后悔,我做错的事,我认。”
“后悔是因为不能亲耳听见我们的孩子,叫我一声爸爸。”
她的指尖,在他的话语中,一寸寸变凉。
喻澜歌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中终于砸落一滴泪。
她告诉他,“你葬礼那一天,我会穿着这身衣服去参加。”
他就深深看她,像仔细把她的模样刻画在心里,描摹铭记一样。
然后笑起来,“好,我记住了。”
她抿唇,再开口,“妈,我会一直好好照顾着。”
岳昭眼神里有一瞬破碎,涌起的泪意被他强压下。
他点点头,“谢谢你,伊伊。”
他看着她准备站起身,像是不再有什么力气一样,握着电话,最后一句话说得艰难而缓慢——
“我走以后……你找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