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徐医生,你来了。”
我点点头,和小橘寒暄了几句,她把我带到会客厅。盛薇脖颈和额头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她肤色白,那些疤痕一时半会儿消退不干净,我每三天来盛家看看,免得又横生枝节。
“周诚在卧室陪大小姐,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我坐进沙发,摆好药箱,小橘给我端了几样点心过来。我想起那天在议川先生书房内遇到的那个寡言的“周助理”,隐隐有些担忧,到底没忍住,试探性地开口问小橘:“这个周诚...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看不透,大小姐爱黏着他,两位先生都没有多说什么,只好由大小姐去了。”
“大小姐的身体和精神...都有不小的问题。”我说:“我还是建议少和外人独处,出了事谁都担不起责任。”
小橘也踌躇起来。她犹豫片刻,把前襟的围裙摘下来:“我带你去看看吧,要真有什么问题,我们去和议川先生说。”
盛薇不会上锁,小橘轻而易举地便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我和她一道悄悄往里看。此刻盛薇跪坐在厚重的织花地毯上,侧身对着我们,右手拿着一支马克笔,左手拿着一张碟片,低头往碟片封面上写些什么。周诚单膝跪在她身前,手里还有一摞花花绿绿的碟片,正抽出来一张准备递给盛薇。
“以前和妈妈生活的时候,妈妈都会把我的书、我的DVD、我的杯子写上我的名字。”盛薇很满意地把手上的碟片放到一边,伸手去接周诚拿着的还没有惨遭马克笔荼毒的新碟片。她没有读过书,名字应该是她唯二会写的两个字。
“为什么是微小的微。”周诚捡起盛薇写过的碟片,翻转着看过:“不是蔷薇的薇?”
“妈妈有时候会边写边说小薇是男生,写的都是这两个字。”盛薇抬起头,睁着形状姣好的杏眼:“有什么区别吗?是我写错了吗?”
周诚摇摇头,又递给她一张崭新的碟片。盛薇笑着继续动笔,没有看到周诚脸上隐忍的凝重。
“...那么...你想做男生、还是女生?”
周诚的问题很突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吐字都不大清楚。倒从没有人这样问过盛薇,她认真思索半晌,答道:“妈妈说小薇是男生,伯伯说小薇是女生,好像我都是。”她反问周诚:“那么你呢周诚?你想我是男生还是女生?”
我和小橘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逃避。周诚显然也很为难,始终沉默着没有答话。
我最终把祛疤药膏递给小橘,逃也似地离开了三楼,疾步穿过楼梯。路过二楼会客厅的时候,余光瞟到议川先生端坐的身形。
他的对面似乎坐着客人,但那不是我该问的。
二十五
“吃点?”
我用筷子扒拉着盒饭里的蔬菜,周诚坐在我对面抽烟。中午的酒吧街很宁静,倒是隔壁的刺青店门庭若市。
“世风日下。”
周诚对我的话没什么反应,我也懒得管他,他一年有三百天是这幅德行。等我把盒饭里的菜挑拣得差不多了,准备到水池边漱口时,他突然开口问我:“云姐,存的钱有多少了?”
顿了顿,他补充:“买房的话。”
“能在首都付个首付吧。”我把一点中华牙膏挤在已然绽放成太阳花的牙刷上,再把它们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回他:“三线城市的话说不定能全款,怎么,要金盆洗手?”
“...不是。”他掐了烟:“问问而已。”
我漱了口,含了颗柠檬糖,软着腰往他肩膀上一靠:“你要是真想金盆洗手,这间酒吧盘出去,也够你还几年房贷了。”
周诚摇摇头,又不说话。我把柠檬糖嚼碎,伸手去扯他的皮带。他浑身震了震,一把摁住我的手腕。
“怎么了?”我有些奇怪:“做得还少么,你几天没交公粮了?”
“...别这样。”
他把我的手放回我的膝盖,垂着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应该不会太好。
我道:“不会吧周诚,你开始守身如玉了?”
他再没理我,霍然站起身来,穿上自己的外套,扔了一沓钞票到吧台,匆匆推门走了。我惊愕地看着他的背影,最终叹了口气,坐在吧台边一张一张数钱,手旁是一盘冷掉的盒饭。
向周诚示好的女人何其多,也不妨我和他做了十几年的床伴。十九岁粗鲁而青涩的周诚,三十二岁沉默而克制的周诚。我对每个模样的他都很熟悉,自然也晓得他到底在牵挂什么。他有了某些想要安定的念头——即使他本人可能都并未察觉。我把钱塞进收银台,翻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
“带她来看看你的生活吧。我也看看她。”
二十六
我在水池边刮土豆时,壁炉旁盛礼晴正伏在陈阿姨的膝上哭。
盛家的小辈都极其鄙夷盛薇,又极其嫉妒她。一个公用的妓女,一个心智不全的恋父癖,却能在他们人人向往又恐惧